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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8章 各說良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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納吉之後,婚事已定。寶釵也愛邢岫煙人品雅重,如今既已成了自家人,便私下留意多加照看。慮及邢家寒素,恐邢岫煙手裏不便,在這府裏難過,更有意體貼接濟一二。哪知真有此心了,細察之下卻發現事非如此。

這日回家去,與薛姨媽閑聊時便說起此事來,她道:“原想著二弟定了邢家妹子,她那裏又是這麽一戶人家,如今在這裏住著,也沒個真心照顧的人。便有心照看一二,哪想到細問了,竟也沒缺什麽。她同我也算有情分,也不是那等羞手羞腳的人,倒也不瞞我。原是迎妹妹替她多有周全,實在是意料之外。自來看她,多一句話也不說,那裏也只當沒她這個人,卻不想有這樣心思手段,在這個局面裏能自顧不說,還能庇護旁人。媽你說說,可是難得?”

薛姨媽道:“難得,再難得也沒用。還能求來給你當嫂子不成?!”

寶釵笑道:“媽專拿話噎我,難不成不能當我嫂子的就都不能說了?”

薛姨媽笑道:“眼看著薛蝌也定下了,琴丫頭也有主了,我怎麽能不心焦?你哥是頭一個不著調的,上回不是給你說了?還支支吾吾同我打聽起林丫頭的事來!真是讓我又氣又笑,他還不曉得自己是個什麽變得!”

寶釵想了想卻道:“媽媽就不考慮考慮這個?哥哥那霸王一樣的性子,說不定得了對的人就收心了也未可知。林丫頭也是個惹人疼的,若能來咱們家,定也都好相處。”

薛姨媽笑道:“你就白話吧!就你哥哥那樣,想求林丫頭去,我要敢開這口,往後跟這府上也別想來往了。”

寶釵默默不語,輕嘆道:“媽媽你也把哥哥看得忒低了。”

薛姨媽見她如此,心生憐愛,拉了手笑道:“非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生的種子!只是眼前事實就是這般。那林家把林丫頭送到這裏府上時,說不得底下就有什麽話兒呢。要不然,你看老太太疼她的勁兒,怎麽會到如今也不替她相看人家?自然是心裏另有打算了。”

寶釵便不接話,薛姨媽又道:“她也好容易回來,我明兒過去給老太太問好去,正好順路過去看看她,也順便看看寶玉。”

寶釵便想起寶玉前陣子發瘋的事來,心裏別扭,只低頭不語。薛姨媽看了,心裏直埋怨那個癩頭和尚。既說了金玉良緣的,這中間又弄出個林黛玉來做什麽!就說好事多磨,這女子好年月就那麽幾日,都給蹉跎了還算什麽良緣?!只那和尚尋常也難見著,就算要罵,也沒個對手,卻是遺憾得緊。

一時丫頭來請,寶釵又往議事廳去了,同李紈探春碰面沒一會兒,就有媳婦來報章家二太太來了。李紈自去相迎,先到賈母處問安,因王夫人這日身上不舒爽,也不見人,從賈母那裏出來便一路去了稻香村。

勞氏一路走著,笑嘆道:“外頭總傳你們幾家的省親別墅如何天上有人間無的,今日我也算開了眼界了。果然不凡,你可是好福氣,這是住在畫兒裏呢。”

李紈道:“旁人這麽說說也就罷了,你也打趣。別的不說,就說你家的玲瓏閣,聽說連王妃都看著艷羨,你怎麽不說呢?”

勞氏笑道:“你曉得什麽!那不過是得了上頭的意思,弄出來饞人,哄旁人多掏銀子的玩意。近前聞聞,一股子銅臭,不信下回你自來看看。”

兩人說笑著進屋,上了茶來,照舊沒留人在跟前伺候。李紈二話不說,從炕櫃裏取出個描金匣兒來遞給勞氏道:“就這個,我想換點不打眼,外頭能使的東西。找別人恐怕不成,這才托到你身上。”

勞氏接過放在一旁,點頭道:“事情我已盡知。只問你一句,當真這麽辦了?往後可不要後悔!這裏頭多少好處想來也不用我多說,多少人想沾著一絲都難呢。你這是趕著好時機了,就這麽撒手了……不為你兒孫想想?”

李紈笑道:“正是為他想的意思。我換些產業,就是打算捐資給他們書院的。”

勞氏了悟,又搖頭道:“不該啊,你手裏缺銀子?”

李紈也搖頭:“並非如此。就是這份幹股拿在手裏,想花用就只能等著分紅。要想換手,連個下家都尋不著。我想你這裏該是不怕的,才尋你出主意。”

勞氏見她打定了主意,遂笑道:“這話倒不錯,便是我這裏,要動這東西,也不算容易呢。”也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錦匣兒來,推過去道,“你也別說我賺你便宜,你那一成幹股,可不止是錢的事,還有那麽大一後臺呢。你要換,我可沒那麽大本事給你連這個也弄來。只好仍拿錢說事。這裏頭是一南一北兩處大莊子,還有南邊的兩處礦山。文契都是全的,只去當地衙門登一筆就完事。怎麽樣?你說要換些產業,這可是好容易湊出來的。你要還嫌不足,可也沒法子了。”

李紈胡亂一點頭:“就這個吧。到時候我直接拿這個捐資,沒事吧?”

勞氏道:“你另寫一張文書,附上你之前的印信才成。要不然我曉得是什麽人偷的還是搶的?!”

見李紈點頭應過,便又從那錦匣裏拿出張文契來,上頭已然寫好了九洲商行船隊股份轉讓的前後事由,並那頭的作資產業,一邊已經敲好四海商行的印章。李紈便把自己的印信拿出來印上。勞氏也拿出自己的在另一邊下面附印一枚。

兩人各自收好東西,勞氏又笑道:“要說也是托你的福,我也的經手兩樣大事。”說了晃晃自己手裏的印信,又道,“要不然,這東西整日裏就跟萬兒八千的事兒打交道,哪裏有福氣印在這樣的密紋羅箋上。”

李紈細看她神色,是真有幾分高興的,不知怎麽的就想起珠界裏的玄狐所言“天道以物養心,凡人偏好以人應物,憑物定人。直在世上一遭遭來回,死性不改。”不由失笑,勞氏看她道:“做什麽?把這麽大好處送了人,你倒高興了?”

李紈緩緩道:“我只是笑方才姐姐的話。連個紙也有說道了,不過是個紙罷了。”

勞氏點她一下笑道:“跟你個半死人說什麽呢!你要但凡有兩分心氣也不是如今這光景兒了。你看不上他們,不想把好處落在他們手上,這個我懂得很。只也不能為了不要便宜旁人就虧著了自己啊。什麽都往外送,就算旁的都不管,你不給你兒子留點兒?!”

李紈道:“一人酗酒成性的,給他銀子只是助他買醉傷身。於人如此,於一家一府亦是如此。再說這本也不是這裏該得的東西。至於兒孫,賢而多財恐損其志,愚而多財益增其過。留那麽些給他做什麽。”

勞氏聽了,楞怔半晌,方笑道:“好吧,由你。只願這世上真有功德,你這漫天撒下去的銀錢,總要能遺澤後人方好。”

李紈聽了一笑。勞氏如今哪裏是個能得閑的,鳳姐若比起她來,只能算個小家管事。故此略坐了一回,說些外頭的事給李紈聽了,便起身告辭。

賈母本欲留飯,勞氏謝辭再三,賈母才罷了。李紈親送至二門,勞氏作別登車而去。

晚間李紈在珠界裏細思這一日之事,想到同勞氏這一番對話。卻是像兩個各成體系的圓球各自運轉,來來回回都在自己的境裏兜兜轉轉,哪裏有所謂‘交談’?自己這裏是撒手不管,想的兒孫自有兒孫福。勞氏那裏,便是認了自己的不留財貨之舉,還是希冀能澤被後人。錢財也罷,功德也罷,放得下的放下,放不下的不過是換一樣背著罷了。

第二日事情不多,三人難得清閑一會兒。薛姨媽進了園子,寶釵便陪著各處走走。寶玉害病的這一陣子,湘雲倒痊愈了。於是便掉了個個兒,原先是寶玉一次次往蘅蕪苑跑,去給湘雲解悶作伴。如今是湘雲一回回往怡紅院去,卻是看寶玉笑話時候居多。

薛姨媽同寶釵到蘅蕪苑時,湘雲正學寶玉發病時候的行止,寶玉只是不信,說她胡編亂造,卻也笑得動彈不得了。薛姨媽見寶玉如今大好,說了兩句,先出來往瀟湘館去。寶釵同寶玉湘雲兩個說笑一回,又說兩句正在做的大觀園泥塑的事,見湘雲並無辭去之意,便自己出來往黛玉處見薛姨媽去。

閑話說起邢岫煙與薛蝌的姻緣,連著薛姨媽同邢夫人都算結了親家。薛姨媽便笑言:“從來說姻緣天定,半分勉強不得。天上月老栓好了線,心裏怎麽想的都不管事,只看緣分。”又打趣她兩個,“也不曉得你們兩個的姻緣是牽在哪裏呢。”

寶釵聽這話不依了,靠在薛姨媽懷裏撒嬌兒。黛玉見之一笑道:“倒是難得見寶姐姐這個模樣。”

寶釵見她分毫不起它意,心裏也暗暗納罕,才笑道:“你也少輕狂吧,你還少了人疼了?”

黛玉點頭笑道:“寶姐姐這話不錯,我也時常自省,萬不可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寶釵不由想起外頭傳說林大人尚在人世的話來,有心問兩句,卻不好開口。只好轉了笑話,只說讓薛姨媽問賈母求了黛玉做兒媳去。

黛玉卻也不起急,只笑道:“素常寶姐姐最是穩重的一個人,連聽兩句戲詞都擔心移了性情。這會子倒一口一個媳婦姻緣起來,可見這人也不是只看一面的。”

寶釵語塞,只覺黛玉如今言語應對直不像個閨閣女子,讓人大費思量。好在薛姨媽接了話頭,只說連邢岫煙配薛蟠都可惜了,哪裏還能說黛玉。又說起此前賈母有心求娶薛寶琴的事來,因笑道:“琴兒是許了人家的,我雖沒人可給,話卻可說上一句。寶玉這麽個人物兒,老太太又疼成那樣,尋常的如何能看得上?倒不如把你林妹妹定於他,想來定是段好姻緣。”

一旁紫鵑聽了這話不由心中生喜兩眼發亮,正待開口,就見一邊辛嬤嬤涼涼看了她一眼,立時一個機靈,待要出口的話也咕嚕一聲咽了。

黛玉初聞薛姨媽此言也覺意外,尚未來得及細想對辭,墨鴿兒就在旁笑開了:“姨太太就是心慈愛替人操心,我們姑娘還小呢,上頭這許多姐姐們還一個消息都沒的,哪裏就說起我們姑娘的事來。再一個我們老爺先前還說了,姑娘的事一早有萬全打算,姨太太只管放心,且誤不了我們姑娘去。”

這話音剛落,媯柳接上道:“姨太太又說沒人可給,可也太自謙了些兒。寶姑娘這樣人物兒,連老太太還常說家裏這些姑娘們,竟沒一個能比得上寶姑娘的呢。再有如今滿府上下,哪個不曉得金玉良緣?先前還有個史大姑娘,也有個金麒麟。可那不過是個玩物,上頭也沒個印記,更不得神仙高僧的加持,不算一個路子的。更別說如今史大姑娘也定了人家了。我們細想想,這金玉良緣,還能落到旁處去不成?!

姨太太總是慈善愛替旁人打算,卻忘了自家的大事了。好在姻緣天定,便是姨太太一時想不起來,到時候自然也有祥瑞神跡來提醒此事的。有道是天命不可違,想來便是如此。”

辛嬤嬤趕緊上來斥道:“兩個小丫頭片子知道個什麽了!還姻緣婚姻的說起來,回去告訴掌事,有你們好果子吃!姑娘們的大事,是你們能議論的?!一個個看著主子心慈面軟就都欺上來了!老太太說過多少回,不讓提和尚道士的事,你還提,是不想在這裏待了吧?明兒就送你回去!”

媯柳看了一扭頭:“哼,那我就同姑娘一起回去!”說著轉身跑了。

辛嬤嬤面上尷尬,對薛姨媽道:“讓姨太太見笑了,這些小丫頭年歲小,姑娘老寵著,膽子越發大了。說起話來也顧頭不顧尾的,只一味玩笑卻沒個分寸,姨太太千萬別放在心上。”

寶釵笑道:“嬤嬤言重了,小丫頭們胡言亂語,哪裏能當真的。我們還同她們計較不成,媽也不會放在心上。”

薛姨媽方笑道:“只這兩個丫頭嘴皮子可真是利索,這一大套下來,跟滾豆子似的,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的。”

黛玉也道:“姨媽不知道呢,若是琴兒同雲兒兩個也來,這四個混到一處,嘰裏呱啦得吵得外頭檐下的燕子都不敢歸巢。”

寶釵笑道:“還有這等事?”

黛玉便細說起來,一時笑語嫣嫣,和樂融融。只紫鵑在邊上怔楞,這到底算個什麽事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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